好嗲

什么是老？我的父亲含着一团烟雾抱怨自己老了，我的母亲对着副驾驶位上的镜子里一条条细小皱纹感叹自己老了，我时常对此感到疑惑：他们不过活了四十余载，还有几十年岁月要去撑起，怎么就能说自己老了呢？有时候我会觉得父辈的父辈才是老了，皱纹像一碗溶掉的面一样深刻，身体的机能在衰败，但却还能满含力气生活。那我父辈的父辈的父辈一定老去了，时日不多，内脏已经开始腐烂——一只干枯瘦黄的脚踏入了泥土里，只剩骨架的双手抱着棺材盖，等着哪个冬天来了带走自己的余日。
我曾以为，老去便是活的更久。
但我站在家乡清澈的黑夜下，苍穹揽起群星，隐约窥见了四周山峰的轮廓，又消逝不见，出现在另一处，使得山变成了海，林是浪。星空像是在一锅浓稠的爱意里熬煮，又忽然像是快要降落的雨，我这时抬头，千百万年的光辉流淌在我的额头上，觉得任何人都谈不上老了。
或许宇宙也会老去，皱缩在一起，或者无声的炸裂，但我用自我的垂老也无法去触及到宇宙的变迁哪怕一粒微末。
时间对宇宙和我真的公平吗？
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，一个病态的，脆弱的，布满皱纹的灵魂灌满了我年轻健康的身体，乳房依旧挺立，皮肤依旧光滑，心脏在狂热地跳动。但我的眼神里映照出一片纯净的黑色，纯净里的我探问自己，我的存在也许是无意义的，那么老去的意义又能大得了几分呢？我只好扭曲着融化了，或者蒸发了，蓝色和橙黄色的光影在我脸上舔舐和跳动，那是我老去的痕迹。
老去是活得更累，或许是在宣战。
于是我老去了，在炉火边，在星空下，在我年轻的身体里老了。